4月1日是程蝶衣的扮演者张国荣的忌日,尽管他成功塑造了悲剧人物程蝶衣,尽管他深情演绎了《当爱已成往事》,我这里怀念的不是他,是那个理想悲剧的精灵——程蝶衣。

 

霸王别姬

战火照亮了乌江,照亮不了黑夜,芦苇把战争的血腥指挥成四起的楚歌。那把宝剑寒光一闪,血红的花朵就凄美地零落。所有的后悔都来不及,就像所有的惋惜都随江水流去。

一个故事不过就是一个故事,应该像所有的落红一样。悲剧就在于这故事演绎成一个传奇,一幕又一幕地上演,把旧传奇演成新悲剧。

遥望历史,一只彩色的蝴蝶,向我们缓缓地飞舞。不是梁,也不是祝,是悲剧的精灵用舞蹈在哭。

 

性别悲剧

那个年代,良家子弟谁学戏!可叹你娼门出生程蝶衣,男儿身偏偏演虞姬,执着的意识总是不入戏。师傅、师兄、刀片、鲜血……连文化都逼你。你努力蜕变或者涅盘了你自己。终于在一个朝代覆亡的舞台上,舞起了彩色的羽衣。你入了戏,是真虞姬。你被京剧所化,你被虞姬所化,你男儿的身躯女儿的意识成了雌雄同体的京剧之佛。成全了京戏,也成全了自己。

是成全了自己,还是牺牲了自己?

你牺牲了青春,牺牲了幸福,牺牲了爱情,牺牲了性别。因为你程蝶衣连生命和意识都入了戏,完全没有一点你自己。

不入戏,盼入戏,入了戏,成悲剧。问世间,有多少人还在盼自己入戏?又有多少人难以自拔地入了戏?

 

角色之道

台上正演着《霸王别姬》,霸王虽然唱得铿锵,架势凌人,当年的威风霸气还在脸谱上灿烂,可是在楚歌四起的夜风里,面对自己的爱姬,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哀叹虞兮虞兮。

台上不会只演一出戏,况且世间也不是一个舞台。哪能每一个台上每一出戏里你都是霸王?段小楼很好地把握了角色之道,台上有虞姬,台下找菊仙,菊仙是另一个舞台上的头牌,戏里戏外分得很清晰。这是清醒、理性,这是做人的真谛,这却是戏曲艺术的悲剧,因为段小楼演戏为了做人。程蝶衣做人就是为了演戏(是真正的艺术,不是那些鬼把戏)。

世人说会演戏就会做人,我却说程蝶衣会演戏就不会做人。艺术家说会做人才会演戏,我又说程蝶衣不会做人只会演戏。蝶衣不会把握角色之道,以至于在文革这出戏里丢失了虞姬,也就是丢失了自己的角色,丢失了自己一生追求的艺术理想。凄冷地站在后台,不明白历史这出戏。前台依然是掌声如潮,谁人管脸谱和行头背后是小四还是蝶衣

你看那批斗的一出刚刚把幕拉开,熊熊的烈火在燃烧,狂热的激情在燃烧,那个时代在燃烧。在暴力面前,霸王不是霸王,虞姬更不是虞姬。在政治面前,爱情、友谊、艺术、真理都统统滚开。

台上台下,戏里戏外,有多少人弄得明白?想把角色演精彩,结果却是做人的失败;点头又哈腰,微笑又垂泪,尽力做好自己,别人却说一点不精彩。

现实和理想,艺术和生活,网络和真实又有多少人分不开?

 

最后走台

黑暗的舞台上终于有了一束亮光,仿佛从历史的隧道里走出来虞姬和霸王。酷爱艺术的蝶衣,被多难的生活淹没了十多年,今日随着霸王从生活中走来,走上这舞台,也许是准备明天的精彩。

在蝶衣的脑海里,那批斗的一出刚刚把幕拉开,熊熊的烈火在燃烧,狂热的激情在燃烧,那个年代在燃烧。在暴力面前,霸王不是霸王,虞姬更不是虞姬。在政治面前,爱情、友谊、艺术、真理都统统滚开。

幻觉只是一闪,就没入黑暗。霸王老矣,丢失了力拔山兮气盖世,还丢失了什么?

段小楼啊,你演了一辈子霸王,怎么识别不出虞姬那骗你转身的一声?就在那一瞬间,宝剑寒光又闪,殷殷的血红又凄美地绽放,虞姬倒下了,蝶衣缓缓飘起。

蝶衣——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为世人演出了最后的精彩。艺术家莫过于此!

蝶衣,你把生命给了谁?